大伯来我家借走最后一笔钱后,我们家彻底断了粮。母亲没办法,让我去他家借米。
大伯家正吃着红烧肉,他老婆瞥了我一眼,说:“借米?没有!借命一条!
”大伯却悄悄把我拉到一边,塞给我一小袋米,说:“快回去,别让你大娘看见。
”我感激涕零。可母亲打开米袋,脸色瞬间惨白,瘫倒在地。米袋底下,
压着一张带血的纸条……01那张薄薄的、粗糙的草纸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
烫穿了母亲的手心,也烙穿了我们家摇摇欲坠的天。“啊——”母亲没有哭喊,
喉咙里挤出的是一声被极致恐惧扼住的、短促的抽气声。她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
软绵绵地顺着门框滑了下去,瘫在冰冷的土地上。那双原本还算有点神采的眼睛,
此刻只剩下扩散的、空洞的黑。“妈!”我吓得魂飞魄散,
手里的米袋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雪白的米粒混着尘土,撒了一地。我扑过去,
想扶起母亲,可她的身体重得像一块石头。里屋的姐姐林清听到动静,趿拉着鞋冲了出来。
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带血的纸条,上面的三个字像三把尖刀,刺得她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爸……爸的字……”姐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母亲的手死死攥着那张纸条,
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仿佛那是她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,
又仿佛那是勒住她脖子的一截绳索。“不能报官……不能报官……”她嘴唇翕动,
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,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、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,“报了官,
你爸就没命了……没命了……”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有无数只黄蜂在里面横冲直撞。
大伯塞米给我时那紧张的神情,那双不停躲闪的眼睛,还有他压得极低的声音,
一瞬间全部涌上我的心头。还有大娘张翠花,她那句恶毒的“借命一条”,此刻再回想,
哪里是刻薄,分明是一句阴森森的诅咒!他们一定知道什么!不,大伯一定知道!这袋米,
这张字条,根本不是什么好心,是他故意递出来的信号,
一个沾着我父亲鲜血的、绝望的信号!“林国富!我杀了他!”姐姐林清的性格一向火爆,
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,眼睛瞬间红了。她转身冲进厨房,抓起那把豁了口的菜刀,
就要往外冲。“姐!你干什么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,从背后死死抱住她的腰。
母亲也像是被惊醒,扑过来拉住姐姐的胳膊,哭喊道:“不能去!清儿,不能去啊!
”在我们的拉扯下,母亲终于崩溃了。她哭着告诉我们,爸已经失踪三天了。三天前,
爸说家里的钱都被大伯借走了,厂里又有风言风语,他心里不踏实,去找大伯商量点事,
看看能不能要回一点。可他这一去,就再也没回来。母亲以为他是有事耽搁了,
或者是在哪个亲戚家喝多了住下了,她不敢往坏处想,只能一天一天地等。直到今天,
直到这张血淋淋的字条出现。姐姐的力气一点点卸了下去,
手里的菜刀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她蹲下身,抱着头,发出困兽般的呜咽。屋子里,
只剩下我们母女三人的哭声和喘息声,绝望像沼泽一样,淹没了我们每一个人。
可我不能倒下。母亲已经吓破了胆,姐姐被愤怒冲昏了头。这个家,此刻只能靠我。
我扶着墙,一点点站起来,胸腔里的恐惧和愤怒被我强行压了下去,
脑子在剧痛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晰。大伯是唯一的线索。报官会撕票,
这是字条上最明确的信息。我们不能指望任何人,只能自救。“姐,妈,别哭了。
”我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丝不属于我这个十六岁年纪的冷静。“我们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
”我蹲下身,将地上的米粒和尘土一点点捧起来,放回米袋里。然后,
我把那张带血的字条从母亲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来,叠好,藏进了贴身的口袋。
“大伯既然送来这个消息,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。”我分析给她们听,“他害怕,
但他又不敢彻底不管。他就是我们的突破口。”那一晚,我们家没有点灯。
三个人影在黑暗中坐着,像三座沉默的雕像。母亲和姐姐的眼睛里是无尽的黑暗,
而我的心里,却在酝酿着一场风暴。我一夜未眠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不能坐以待毙,
必须从大伯那张懦弱又自私的嘴里,撬出关于我父亲的真相。02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
我就起来了。我找出了家里那个唯一还算体面的布米袋,将昨天大伯给的米倒了进去,
然后抓了一把锅底的灰,小心地抹在袋子外面,让它看起来更旧更破。我借口还米袋,
再次走向那扇我昨天才被屈辱地赶出来的门。清晨的空气很冷,吸进肺里,带着一股子凉意。
路过村口的井边,几个早起的妇人正在洗衣服,她们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。
“看,林家那二丫头,又去她大伯家了。”“啧啧,她家男人都三天没影了,还有心思借米。
”“指不定是跟哪个野女人跑了,剩下这孤儿寡母的,可怜哦。”我攥紧了拳头,
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用疼痛来压制心里的屈辱和愤怒。我不能在这里倒下,不能和她们争辩。
我爸还在等我。我低着头,加快了脚步,像一个逃兵。大伯家的院门虚掩着。我推开门,
大娘张翠花不在,院子里静悄悄的。只有大伯一个人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,
就着一盘吃剩的咸菜,一杯一杯地灌着劣质的白酒。他满面愁容,眼窝深陷,
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。我走进去,将那个装着米的布袋轻轻放在桌上。布袋落在桌面,
发出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“大伯。”我开口,
声音沙哑得厉害。“这米,我们不能要。我爸……还没回来。”大伯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,
半杯酒“哗啦”一下全洒在了桌子上,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。他眼神慌乱,
像受惊的兔子,嘴上却还在硬撑。“你爸……可能、可能是去外地打工了吧,
过几天就回来了。”他不敢看我,眼神飘忽地盯着地上的酒渍。我没有动,就那么站在原地,
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“我妈说,我爸是来找你之后,
才不见的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,砸在他心虚的湖面上。
大伯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猛地站起身,
像是要赶我走。“你个小孩子家家,胡说八道什么!快走快走!”就在他抬手推搡我的时候,
我眼尖地瞥见,他粗布袖子下露出的手腕上,有一道清晰的、崭新的擦伤,皮肉外翻,
还带着点血痂。我心里一沉。我没有被他推走,反而上前一步,压低了声音,
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:“大伯,米袋里的东西,我们看见了。
”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,直直劈在大伯的天灵盖上。他身体巨震,整个人僵在原地,
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下一秒,他像疯了一样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
将我粗暴地拖进屋里,“砰”的一声反锁上门。“你们……你们都看到了?”他声音颤抖,
带着哭腔,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,让我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恶心。
所有的伪装和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。他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,双手抱着头,
像一头绝望的困兽。“不关我的事……不关我的事啊……”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呢喃。
我站在他面前,心里的愤怒和鄙夷几乎要冲破胸膛,但我知道,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。
“我爸到底怎么了?”我冷冷地问。大伯抬起头,那张布满泪水和鼻涕的脸上,
满是恐惧和自责。他终于断断续续地,将那个被他死死捂住的、肮脏的秘密,一点点揭开。
我爸,是被镇上的高利贷头子“刀疤刘”抓走了!而起因,就是我这个好大伯,林国富!
他前段时间跟着镇上的人学做生意,结果赔了个底朝天,不仅把家底赔光了,
还偷偷挪用了厂里的一笔公款。眼看厂里要查账,他走投无路,就去借了刀疤刘的高利贷。
那种吃人的钱,利滚利,滚雪球一样,很快他就还不上了。刀疤刘的人找上门来,
打断了他一条胳膊,扬言再不还钱,就要去厂里举报他。他吓破了胆,
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来我家借钱,把我们家最后一分积蓄都榨干了。三天前,刀疤刘又来了,
说给了最后期限。我爸就是那天来找他,知道了这件事。我爸心疼他这个唯一的亲哥哥,
也怕他坐牢毁了一辈子,就主动提出,替他去找刀疤刘谈判,想求对方宽限几天。结果,
我爸这一去,就成了替罪羊,被刀疤刘当场扣下,成了人质。刀疤刘放话,三天内,
拿五百块钱来赎人。拿不出钱,就先剁我爸一只手!而今天,就是最后期限!“晚晚,
大伯对不起你们,对不起你爸啊!”大伯抱着我的腿,嚎啕大哭,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裤腿。
我一动不动地站着,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心痛、愤怒、鄙夷、绝望……无数种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滚、冲撞,最后只剩下彻骨的寒冷。
我爸的伟大和善良,和大伯的自私与懦弱,形成了多么讽刺的对比。他用我爸的命,
来换他自己的苟安!我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,这个我叫了十几年“大伯”的亲人,
第一次觉得,他比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要面目可憎。0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伯家的。
我的双腿像灌了铅,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棉花上。脑子里只有一个数字在盘旋:五百块。
在1989年,对于我们这种连米都吃不上的家庭来说,五百块,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。
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,将这个残酷的真相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和姐姐。
“不……”母亲听完,眼睛一翻,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当场就昏厥了过去。“妈!
”我和姐姐手忙脚乱地掐她的人中,喂她喝水,好半天,她才悠悠转醒。醒来后的母亲,
只是呆呆地流泪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姐姐林清则彻底绝望了,她一拳砸在土墙上,
墙皮簌簌地往下掉。“五百块……我们去哪儿弄五百块……这是要逼死我们啊!
”她蹲在地上,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。是啊,我们家,别说五百块,
现在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。屋子里,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。
就在我们一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击垮,一筹莫展的时候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,
被推开了。大娘张翠花,竟然主动上门了。她一反常态,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尖酸刻薄,
反而堆着一脸假惺惺的、令人作呕的笑容。“哎呦,弟妹,这是怎么了?快起来快起来。
”她走进来,假模假样地去扶我妈,嘴里说着漂亮话。“国富都跟我说了,大哥出了事,
我们做亲戚的,哪能看着不管?一家人,总要互相帮助嘛。”我和姐姐都愣住了。
太阳从西边出来了?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,昨天还说“借命一条”的狠心女人,
今天竟然良心发现了?我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、不切实际的希望。
只见张翠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布包,一层层打开,
里面是厚厚一沓用红线捆着的钱。“弟妹,这里是二百块钱。”她把钱推到我妈面前,
脸上带着一种施舍的高傲。“这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了,你们先拿去救急,
把大哥赎回来要紧。”二百块!虽然离五百块还差得远,
但这已经是我们能看到的最大的希望了。母亲和姐姐的眼睛里,瞬间燃起了光。可我,
却从她那双闪烁的、贪婪的眼睛里,读出了一丝不对劲。果然,她接下来的话,
就像一盆冰水,将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,浇得一干二净。“不过嘛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
慢悠悠地说道,“弟妹,你也知道,我们家也不富裕。这二百块钱,可不是个小数目,
我们也不能白给,是吧?”她的目光,像毒蛇一样,落在了堂屋角落里那个破旧的木箱子上。
我们家所有重要的东西,都在里面。“你们家那套祖宅的房契,先押我这儿。
等什么时候你们把钱还上了,这房契,我再还给你们。”我瞬间明白了。
我懂了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背后,藏着怎样一副恶毒贪婪的盘算!她根本不是来救人的,
她是来趁火打劫的!她知道我们家根本不可能还得起这笔钱,她是想用区区二百块,
就骗走我们家唯一的安身之所,这套我爷爷奶奶留下来、价值远超五百块的祖宅!
好狠毒的心!母亲被逼得没有办法,救父亲心切,她的手已经颤抖着伸向了那个木箱子。
“妈,不要!”我一个箭步冲过去,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钥匙,将房契死死护在怀里。
我抬起头,用冰冷的、带着恨意的目光,直视着张翠花。“这房子,我们不卖!
”张翠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,脸上的伪善被撕得粉碎,露出了她本来的、狰狞的面目。
“林晚!你个不知好歹的小**!给脸不要脸!”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,
“我是看你们可怜才帮你们!既然你们不识抬举,那就等着给你爸收尸吧!”说完,
她一把抓起桌上的二百块钱,狠狠摔门而去。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摔得“哐”一声巨响,
仿佛也摔碎了我们家最后一丝希望。母亲瘫在地上,哭得撕心裂肺。姐姐抱着我,
屈辱和愤怒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肩膀。而我,在这一刻,心彻底冷了,也彻底硬了。
我抱着怀里那本冰冷的房契,心里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。求人,不如求己。
04大娘张翠花走后,屋子里的哭声反而停了。极致的悲伤和愤怒之后,剩下的,
是死一般的沉寂。但我的心,却在这片沉寂中,变得异常冷静。张翠花的贪婪,
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彻底打醒了我。指望这些所谓的亲人,无异于与虎谋皮。
我突然想起一件事。我爸是个木匠,他有一个跟了他十几年的旧工具箱,宝贝得不得了,
从不离身。我记得小时候,无意中看到过,那个工具箱的箱底,好像有一个不起眼的夹层。
“姐,爸的工具箱!”我眼睛一亮,拉着姐姐就往角落里翻找。
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被我们拖了出来。打开箱子,一股熟悉的、好闻的松木香扑面而来,
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刨子、凿子、墨斗……每一件工具都被我爸的汗水浸润得油光发亮。
我们倒出所有工具,在箱底仔细摸索。果然!在一块木板的接缝处,
我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。我用指甲用力一抠,一块薄薄的木板被撬了起来,
露出了底下藏着的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打开油布,里面是一个存折!
我们颤抖着手打开存折,当看到上面那个清晰的数字时,我和姐姐再也忍不住,
抱头痛哭起来。三百块!整整三百块!这是我爸干了多少个日夜的木工活,
(全文在线阅读)刘张翠花林国富 主角雪桃夭夭 (雪桃夭夭)小说全集免费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